M881爸爸往生了
前天把上班遇到的事情和爸媽說，因為化療所以聽力受損的爸爸躺著問道:"他說啥?"媽媽在他的右耳大聲的說一遍，爸爸停頓了一下說道:"上班要小心。"
爸爸因為多發性骨髓瘤十年已經侵犯到脊椎又摔倒而不下床，進而肌少症躺在床上已經幾個月了，今天就在醫院拔管往生了。
十年來不知到復發了幾次，一開始是用標靶藥品莫須瘤，那時的反應最好，整整有五年沒有發病，然後後來化療和新的標靶也試過了，但總沒有一開始撐的五年一樣久，好像都一兩年就發病一次，這或許也要怪爸的作息沒有調好，他總是晚睡，一兩點的晚睡，然後再上樓去廚房弄他的偏方，有時候是果汁；有時候是草藥，說這是救命的藥方，然後才睡。很懷疑如果他一開始就天天早睡，或許可以撐更久的。一開始我總是想，或許爸爸可以剛好撐到有一天癌症被治癒了，或是參加臨床試驗剛好被治癒，然後活到好老好老，但是這個願望今天都破碎了。然而這十年來爸爸看病的錢都沒有花到我們的錢，因為在他那個年代，他算是很會賺錢的，如果他沒有生這個病，我們家或許會很有錢吧?不要說很有錢，他應該也會長命百歲吧?
而這都要怪那個爸爸魂牽夢縈的選舉。爸從小就想要從政，加上有一個算命的說他可以當大官。似乎真的有那個機會，台聯第一次出來實其實是有要給他選的，但他因為要養家所以沒有出來選，那年台聯當選很多席次，三分天下。第二次台灣政治走入兩黨獨大制時，他才披台聯的戰袍出來選，完成了他的夢想，但是也嘗盡了人之間的背叛和友誼，最後只拿一千多票，有人說他的票給民進黨的林黛華，民進黨也不會當選，所以不能怪他。政論人物吳國棟說:"南臺灣出了一個正人君子吳隆傑，是台聯提名人八個唯一選到底的。"
敗選的爸爸說他因為電視好看所以都4、5點才睡，夜班會增加罹癌機率是有科學背書的。雖然我們都認為他是因為選輸難過到不想睡，但他極力堅持自己的想法。然後有一天，他長了頭頸部的帶狀皰疹，大約一年後，肛門流出血水，做了好多檢查，才發現得了漿細胞淋巴瘤。
爸爸一直認為是被用放射性物質才罹癌，但是我印象中俄羅斯有候選人被這樣用是破相，但他怎樣認為就是怎樣了。總之我敘述了我們認為他罹癌的過程。
近年來，用的快要沒有藥了，剩下的只有兩個標靶藥品，其中一個是爸爸當初用的第二個標靶藥物的二代，這是有抗藥性的可能的，但是為了活比較長久，我們選了這個藥，然後回家休養，在這期間，爸爸因為腫瘤轉移到脊椎所以會痛沒有下床，失去了步行的能力。在家裡我一直督促他起來走路，但是我後來放棄了，他站著都要別人抱著，我只能說他不巴結(台語:不勇敢)。結果回診去的結果令人大感詫異，他竟然是因為第二代的標靶藥物沒有效，加上出血副作用所以血紅素只有4造成的，他站不起來是情有可原。
後來改成用化療治療，護理師說，很少有人治療了十年，免疫球蛋白還這麼低的，說要好好撐下去。但是化療的副作用掉白血球，使得他感染了肺炎，抗生素從一開始的一線的用到後來都的三線TEICOPLANIN、IMIPENEM……等，我也終於了解為何很多人會死於肺炎，細菌的抗藥性不比癌症的抗藥性好，都一樣恐怖。加上化療後掉白血球的病人使用抗生素，更是細菌的抗藥性的溫床，難怪每年死於肺炎的都這麼多。
後來回來沒多久又回去治療免疫球蛋白，又治療肺炎，我都不知道他抗生素用到哪一種了。醫師爸爸節放他回來，他竟然在家理不吃不喝，頂多喝幾口水。我看了只能搖頭，生理學說人一天會強制排出1.4L的水，這或許是一天藥喝2000CC水的原因之一，雖然因為食物中含有水，所以不必真的喝到2000CC，但爸爸這樣真的不行，我也只能說他不巴結。他好像藥說甚麼?但是沒有說。問他為甚麼不吃不喝，會死。他說:"很脹。"要人"不要亂講話。"說要插胃管，說"黑白來。"
這一路來都是媽媽在照顧他，讓我看到所謂的鶼鰈情深，這是我所缺乏的人生版圖，雖然媽媽也有因為他不吃不喝生氣過。但總叫我要多下來陪爸爸。我的爸爸對我來說像是朋友，在他失能前總是和他一起去廟裡拜拜，聽他說一些怪力亂神的事情，譬如說神明和他說甚麼?聽他說他小時候的事情還有他們高醫校友會革命的事情，甚至和高醫校友會一起去吃飯。失能後加上失聰簡直對我而言變成另外一個人，完全沒有溝通，又做出不吃不喝這種令人難以理解的行為，所以我除非輪到自己和他同房睡覺都不管他，我也了解到我當初怪住在台北的堂哥不來看阿嬤是沒有道理的，我爸爸睡樓下我都不太和他說話了。
剛好在這個時候，我在網路上看到了一篇文章，像是在說爸爸的情況，就是剛好，這就是榮格說的共時性吧!
人類死亡的自然機制是器官逐漸衰竭，包括消化系統，所以會自然吃不下也喝不下。但是不論是一般醫護或者家屬，如果沒有這個觀念，以為病人要多吃多喝才能保有體力、免疫力，而強餵病人或者打點滴，其實病人是很受罪的。
.
弟弟也節錄了其中的一段，結果過十二點就發生事情:
21:36 “許多病人沒有什麼痛苦，也不需要任何醫療處置，在不吃不喝兩週到一個月左右，平靜的走了。就像即將燃盡的蠟燭一樣，連進食的欲望都沒有，也沒有吸收食物的能力，自然的停止飲食往生。這時候如果人工灌食或者打點滴，只是讓病人因痰增加、身體腫脹而死，徒增其痛苦。”
21:38 “因為水分進得少，痰減少、水腫改善，也減少了不適，後來都能輕鬆、平靜地離開。”
22:49 “時間的長短與何時斷水最有關係，完全斷水七到十天（用藥給少量的水，定期用棉棒濕潤口腔），最多兩星期就離開了。”
就是因為媽媽說要和爸爸說話，所以才有一開始爸爸和我說的最後一句教訓的話。然後隔天8/13號，下班回家看他在睡覺，沒想到隔天睡醒下樓就沒看到他在床上，想說可能出事情了。看了Line果然8/14兩點多說心跳停止在急救。上班的我一直在想說早睡的媽是怎麼發現的，回家問才知道爸爸在叫媽媽，因為巴氏量表申請的外籍看護因此打電話給媽媽，媽媽下去看到爸爸，爸爸手指上面意思說要上天堂了，媽媽看他的腳都呈現花紋(好像是敗血症的瀰漫性凝血，不知道。)才叫救護車。到了急診以後爸爸就心跳停止，救回來以後失去意識，送到加護病房，說想要看看到時候拔管是否還能自主呼吸。
但是經過醫護說明血壓會越來越差，救不回來，所以才做出拔管給他往生的決定。而爸爸這次我又誤會他了，他不是不巴結，而是抗生素產生抗藥性，所以這次回去是嚴重肺炎，併發敗血症。所以他不吃不喝不可以怪他。但是或許還是可以，因為他剛回去時應該還沒有產生抗藥性就不吃不喝了。
我想說是相信死後的世界，所以我還算可以接受這種事情，再加上爸爸一直說有和神明說話，去年鬼月時他還夢見和阿公阿嬤說話而忘記自己正在作夢的和媽媽說話。就我的觀察，無神論者對於這方面就承受異常大的痛苦，但我也記得王溢嘉在悲慧生死書中所寫的，不幸的人沒有悲傷的權利。爸爸大概和阿公阿嬤團圓在另外一個世界了吧!但是偶而我還是會有一種悲從中來的感覺。
爸爸像是我的朋友，我大學在南部讀書，所以最常聽他說一些有的沒有的，這或許是我"功課不好"的意外收穫。近年來爸爸說神明會和他說話，每隔一段時間，我總是會問他神明和他說甚麼?有些滿神奇的，有些又感覺說的不太準，令我印象深刻的是，神明竟然說我的對象找台灣人、越南人或是日本人都可以。說越南找越南新娘是說得過去，但找日本人當時根本沒有想過，雖然前一陣子有想但是或許沒有機會了。
我不太交朋友，因為以前想說考上醫科才交朋友，以免教到一堆要攀關係的，只可惜我沒有考上醫科。幸好沒有考上，如今，我已經承認自己不適合當醫生，我比較適合做筆記，我的家庭，就有足夠的錢讓我往自己有興趣的地方發展，還滿像猶太人的。我所認為猶太人成就高的原因有二，其一是舊約，十幾歲就精通舊約故事，使得他們對於事情的記憶有很好的訓練；其二是金錢，他們很會賺錢，但是當他們的小孩對不賺錢的學問有興趣時，像是愛因斯坦對物理學有興趣，他們會用錢投資小孩。我們家後者是有做到了，但是我沒有猶太人聰明就是了。
這也使得我會想很多理論，其中一個就是如何使得血癌細胞會怕以前的用過產生抗藥性的藥品。後來我在爸爸的醫師說的話聽到，爸爸的癌症細胞又會怕以前的莫須瘤標靶藥品了，所以爸爸撐過這次化療，下次可以再使用末須瘤。它的原理雖然是以前沒有抗藥性的癌細胞沒有死光(數學來說不會死光，剩一隻會以指數曲線分裂)，但是不像是我的理論說有抗藥性的在新環境下競爭力比沒抗藥性的差，而只是數學上的關係。因為一開始沒抗藥性的不會死光，所以只要活得夠久，一開始使用過的藥還可以使用，而爸活了十年則是滿足了這個條件，可惜沒等到他使用第二次就往生了。
對我而言，有興趣的就是看書整理筆記，所以我應該會在剩下的時間把儘量多的科目整理在藥學共筆網站上: https://pharmacy.fandom.com/zh-tw/wiki/%E9%A6%96%E9%A0%81
對爸爸而言，一個2023年73歲的老人，他的想法或許會比較古板，所以爸爸很崇拜日本的神風特攻隊，或許是心理學所說的老大比較會聽爸媽的話，我也受到爸爸影響，並且脫胎出"人類固有的戰士精神"加以解釋，爸爸甚至認為神風特攻隊都是自願的。今日的我認為應該不會全部都會自願的，即使在那個人人被洗腦成要效忠君王的時代之下，我也就看過反面的神風特攻隊遺書。但我認為可以和他這個朋友，一起去看我們台灣的神風特攻隊-李平風在戰後所開的書店，這是我和爸爸理想的交集。雖然說爸爸和他的兩個同儕說出生在那個年代會去當神風特攻隊，但是我希望世界越來越和平，人人都可以轉世到和平又安全的年代去。想那年我們去屏東大鵬灣看燈會，大鵬灣是神風特攻隊的基地，涼涼的晚風習習的吹，歌曰：「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溯流光 。渺渺兮予懷，望美人兮天一方。」
陰間的風光是否像是大鵬灣的燈會一般，涼涼的夜有絢麗的燈火襯托著呦!而鬼門又要開了，爸爸去西方找阿公和阿嬤了喲!
我想爸爸這一生最開心的時候應該是他最愛的弟弟結婚的時候，因為大弟是他從小最喜歡的兒子，想到它可以看到自己最愛的兒子結婚我也感到開心。爸爸14號凌晨呼救前，大弟剛好看了看監視器，或許他們有心電感應吧?也像是我從前，很久沒有去看阿嬤，忽然想到去看阿嬤結果那晚他就往生那樣。
爸爸是一個性情中人，他白手起家的公司名為自己最愛的畫畫-"美術"，雖然近年來收入已經大不如前，但是它就是捨不得把公司關掉，還因此忘記申請而被罰錢。
以後再也沒有人可以陪我去拜拜了，也沒有人可以講一些有的沒有的事情給我聽了。但是生活還是要過，即使像是牛頓這個處男，也可以留下明聞萬世的牛頓力學，我沒有牛頓聰明，但當個處男也不錯。我和爸爸有著台灣人的傳統，我們都是神明的乾兒子喲!我們台灣人很多都小時候就給神明當乾兒子，這是我們的交集。爸爸還說我們家是"神仙家庭。"小弟還說昨天他上班時有一瞬間聞到檀香味，民俗信仰認為是神明出現才會有這樣的現象。
爸爸說他年輕時不相信鬼神之說時，曾經有不請自來的算命師找他說話，之所以特別和我講是因為不用錢而且算的準，應該還不少次，有一次地說兩件事情，我已經忘記是不是同一個人講的，其一是他可以活到八十幾歲，其二是我本來命很好，可是因為亂想，所以現在變的很可憐。所以命運或許是可以改變的吧!我如果不亂想，怎麼會變的很可憐呢?而且我很好奇，為何爸爸沒有活到80歲呢?這讓我想到了三國志管輅(ㄌㄨˋ)傳中曹丕對管輅算命的說法，管輅算很多人都很準，但他說曹丕可以活到80歲，但是曹丕卻活到40歲，曹丕說管輅是把白天和黑夜各算一天吧?
這也是我們台灣人的特色，為甚麼要算命呢?因為這是一種人力與天對抗的行為。正如同一篇文章看到的論點，他說我們人之所以算命就是要對抗命運的手段之一，所以，或許在某個地方有絕世的算命高人吧?我們必須這樣相信，但是絕對不會遇到這樣的高人，因為如果你認為你會遇到，你就會被騙財騙色。相信算命，對我而言，是人定勝天的信念。
202308152046
